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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奉公敲诈遵命偷钱

第八章 奉公敲诈遵命偷钱 (第1/2页)

小巷里。
  
  “道士是鬼?”
  
  “对。”
  
  “新来的?没人教你规矩?!”
  
  “新死不久,当然不如诸位作鬼熟练?”
  
  道士这句话似豆腐团里夹着根鱼刺,嚼起来不咸不淡,吞下去却得卡住嗓子眼。
  
  但这一帮汉子或说“宅神”们听了,面面相觑一阵,竟都嘻嘻怪笑起来,领头的吊梢眼笑得尤为张扬,敞开的衣襟下,两坨胸大肌一通乱抖。
  
  他盯着李长安:
  
  “你这道士,莫不是以为我等兄弟是那侵入人家讨食香烛剩饭的地痞瘪三?”
  
  “瞪大你的鬼眼瞧清楚咯。”
  
  他捞开衣襟,坦露出肚皮上一团刺青,巴掌大小,呈印章模样。
  
  “俺乃城隍府喧腾司辖下鬼吏,文殊坊喧腾鬼鬼头赛孟尝曹七是也……呱~”
  
  “……”
  
  “呱呱呱呱。”
  
  一时间,阵阵蛙鸣在汉子们肚皮里此起彼伏,小小的偏巷仿佛变作了夏夜里的池塘。
  
  曹七脸皮一抽,一对吊梢眼瞪起来:
  
  “你这道人好不晓事,既然见了城隍印章,还不快快解了开法术。”
  
  李长安笑着点头,手上假意掐了个法诀,仔细观察起那团刺青,可以看出“余杭城隍”的字样,上面还缭绕着一团清灵之气,细细感知,还真是道士所熟悉的香火神力。
  
  本地的城隍得了失心疯么?怎么找这么一批流氓混混做事?
  
  再说,听过速报司、纠察司、阴阳司,喧腾司又是什么鬼东西?
  
  李长安万分不解,直接开口询问。
  
  那曹三也一点不遮掩,带着种“乡下鬼没见过城里市面”的迷之优越感如实相告。
  
  原来这喧腾司是本地独有,专门设来惩治怠慢鬼神之家,而方法就同曹三所做,闹得人家犬不宁,直到人低头服软、诚心悔过为止。
  
  而阮家开出的一百两银子,不是为了驱鬼,是为了找中间人牵头讲和。
  
  这都什么破事儿啊?!
  
  李长安哭笑不得,念出一声“散”,让汉子们呕出烟团,便懒得废话,拱手告辞。
  
  可没迈出两步,就被几个汉子眼神不善堵住去路。
  
  “且慢。”
  
  那几坛子掺了料的酒水多半进了曹七的肚皮,他一张嘴,就跟小火车似的,“突突”往外冒烟儿。
  
  “你这道人——呕——手段不赖,为人也爽利,算条好汉!看你莽撞掺和进阮家的事儿,莫非是着急用钱?”
  
  “居士还做放贷的营生?”
  
  “你有婆娘子女么?”
  
  “贫道是出家人。”
  
  “你有田产房屋么?”
  
  “四海为家,一无所有。”
  
  “那谁肯借钱于你?!”
  
  曹七没好气呸出最后几丝烟气。
  
  “我给你指条明路,城北众妙坊的癞头刘正在招人,与我这喧腾鬼一般,也是城隍庙下头的正经营生。但不像我等兄弟的活计费时费力,是个短时间内容易挣钱的好买卖。你去了,只管报上我赛孟尝的名头,保管能被收录门下。”
  
  说罢,凑上来嗅了嗅,皱眉:
  
  “瞧你这一身寒碜,从哪个纸灰堆里扒拉出来的?叫人见了,岂不笑我曹七慢待了好汉,坏了我赛孟尝的名头。”
  
  他便掏出一角银钱,塞进李长安手里。
  
  “这两银子拿去使唤,置办一身正经行头。”
  
  说完,挥手让手下人让开道路。
  
  “不必多谢,事不宜迟,快去快去!”
  
  李长安还能说什么呢?
  
  拱手言谢,必有后报。
  
  …………
  
  穿越了许多次。
  
  李长安也设想过,自己在古代该怎么发家致富。
  
  烧玻璃、造肥皂、卖火锅等等,可不管哪一样,一是需要本钱,二是需要时间,可偏偏李长安两样都没有。
  
  反倒是做悬赏花红,或是驱邪治鬼,这些个卖力卖命的活儿更合时宜一些。
  
  但不晓得是人生地不熟,还是余杭地界上太过平和,他晃荡了半天,愣是没打听到一单能做的买卖。
  
  思来想去,决定照曹七的指点去碰碰运气。
  
  …………
  
  众妙坊紧邻着运河,是南北货物的集散地之一。
  
  地面上龙蛇混杂,种种商铺、工坊、仓库、邸店、勾栏、民居线团似的纠缠在一起。
  
  李长安一头闯进来,像进了迷宫的老鼠,瘟头瘟脑晃了半天,也没撞出个方向。
  
  拿癞头刘的名字问人,或是得到一记白眼,或是警惕地反问,甚至有个妆容妖冶的男人把他当街拉扯住:
  
  “哟,好挺翘的小郎。你要找癞头刘啊?巧了,人家今儿就叫癞头刘,来,咱们进屋里悄悄说。”
  
  李长安报以老拳后落荒而逃。
  
  日头渐渐拉高又慢慢下落,街头巷尾的薄雾总散不尽,李长安始终一无所获。
  
  他蹲在街边发了好一阵呆,仔细想了一阵,起身钻进了一个冷僻小巷。
  
  冷僻小巷,冷僻的是位置,不是人迹。
  
  道士前脚踏进,后脚就有两帮人马尾随进来,恰好一前一后将他堵在了中央。
  
  “就是你这贼厮,鬼鬼祟祟,四处探听俺家哥哥癞——龙头刘的消息,想要作甚勾当?!”
  
  ……
  
  李长安解释了来意,汉子们骂了几句也没多为难,领着他一路穿街过巷,进了一个小院。
  
  院里摆了张长桌,桌边堆了许多杂物,桌后坐着个书办。
  
  他问了几个寻常问题,李长安一通瞎扯,他也没细究,让道士把短剑押下,领了个马札,去里面等候。
  
  里面是个更大的院子,乌压压聚了几十号人,一眼瞧去尽是密密匝匝的人头,周围有几个“望之不似善类”的汉子冷眼守着。
  
  李长安默默寻了个角落坐下,小声向旁边人打听,没想对方说自己也是鬼,同样是新死不久没有生计,也是来找活干的。
  
  正要详说,便有汉子恶声恶气过来,警告不得交头接耳,闭嘴候着。
  
  旁边的鬼们立即作了鹌鹑,李长安暂且不欲生事,探头悄悄打量。
  
  大院里“人”群虽密,却并不闷热,仿佛人人都是“冰肌雪骨”。仔细看,能瞧出某些人身形虚幻,某些人形体怪异,某些人把脑袋摘下来抱在怀里。
  
  李长安于是明白,这一大院子跟自个儿一样,都是白日化形的鬼物,多半还都是穷鬼。
  
  过了小半个时辰。
  
  突兀一阵锣鼓响。
  
  大伙儿苦等许久的正主终于入场。
  
  虽然恶形恶状的汉子们都俯首帖耳,口称哥哥,但正主却是个衣着考究、神情温和、言语亲切的男人。不像地痞流氓的头头,倒像某家大商行的掌柜,只是光秃秃的额头突兀鼓起两个大包,拉扯开脸上的温和笑意反显出几分吊诡。
  
  他登上院子前一方小石台,首先给台下众人唱了个喏。
  
  “各位乡情父老,在下名唤刘雄,蒙江湖上的朋友抬爱,唤某一声‘龙头雄’。”
  
  “今天大家伙到我这儿,开场第一段,咱们不说别的,专给大家诉诉苦!”
  
  他叹了口气,露出唏嘘之色。
  
  “如今这世道艰难,人人都说若活不下去死了一了百了,反而落个轻松自在。可这真作了鬼,来到这余杭城,哪里轻松?一样会冷,一样会饿。又哪里自在?吃饭要钱,穿衣要钱,住店要钱,更别说那轮回银,一百两!我活着当人的时候,想都不敢想这么大的数目!”
  
  一番话下来,台下嗡嗡不已,显然都有共鸣。
  
  只有李长安懵懂不知。
  
  刘雄又负手等台下氛围发酵了一阵,才示意安静,继续说:
  
  “大伙儿中可能有人说,咱们都成鬼了,时日不值钱,攒个百八十年,总有筹齐银子的时候。”
  
  他摇了摇头,招手让人上台。
  
  是个佝偻苍老到几乎不成人样的老汉。
  
  “这是咱众妙坊的老资格,刘老。”
  
  老汉连连摆手:“不敢当,不敢当。”
  
  “您老到余杭城多久了?”
  
  老汉小心回答:“记不太清,只记得那年朝廷征岭南,我随军转运累死途中,同乡把我的尸骨埋在了余杭地界上。”
  
  “那少说也有七八十年了,平日作何生计?”
  
  “没有手艺,只能卖把力气,在各个码头抗包。”
  
  “身体可还安康?”
  
  老汉咧开嘴,满脸的褶子,分不清是哭是笑:“做鬼么,命比人贱,总不至于再死一趟。就是长年累月下来,压塌了腰杆、压弯了膝盖,站着挺不起身,躺下伸不直腿。遇到雨雾天,冷风就似刮进了皮里,锉得浑身骨头疼。”
  
  “轮回银筹齐了么?”
  
  老鬼唯唯:
  
  “还差得多。”
  
  刘雄不多说话,让老人下去,又招上台一个年轻人。
  
  年轻人一身漂亮的绸面衣裳,脚下踏着崭新的黑底白布靴子,腰间挎着铜扣皮带,神采飞扬。
  
  刘雄还没开口,他便大咧咧挥手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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